Tips:节录《汉魏激情史》里面的曹荀部份(?)
第一人称令君女儿视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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题记:荀令君毕生执着,却终究只在建安十七年任性了一次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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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着曹操一向简樸,雒阳新建的建始殿其实算不上华丽,那些雕梁画栋的装饰也是能省则省。若光看外表,绝对猜不出里头住的是现今权倾朝野的魏王陛下。
我按照吩咐抵达他指定的别宫时,迎接我的自然不是华丽的排场,甚至连“排场”都算不太上。那绿衣的侍女将我引领至目的地,简单地向曹操行礼後便迳自退下。
“妾拜见大王。”
曹操穿着一袭玄色的常服,没有坐在上首的位置,反倒招呼着我与他同坐。
虽然於礼不合,我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了。
……更不可思议的是,偌大的宫室里头竟是只有我和他两人,连个近身侍卫都没有。若我今日是个武功高强的刺客,很可能在暗卫救驾之前便能得手了。
或许是人的生命走到了头,总会卸下所有不必要的武装吧。
我轻撩起裙襬,跪坐在长桌旁的软垫上。曹操将香添上,铜制的博山炉里蓦地氤氲出白色的烟,缭绕的雾气半遮住他的面。
我仔细嗅了嗅曹操到底用的什麽香料,却在熟悉的微苦香气钻入鼻腔时不由得为之失神。
是苏合香。
“大王……”
我不晓得能和眼前的老者说些什麽,只得率先将陈群那封奏表恭敬地呈了上去,然则被他退了回来。
“孤眼睛不利索了,妳念吧。”
我将竹简取回时,竟感觉那几块缀在一起的木片有千斤重,一时还有些拿不稳。适应手上的重量了一会之後才艰难地念起,上面熟悉的笔迹书写的文字。
“……是故孙权在远称臣,此天人之应,异气齐声。臣愚以为虞夏不以谦辞,殷周不吝诛放,畏天知命,无所与让也。”[1]
“好文采。”曹操抚掌大笑,“妳以为如何?”
我惶恐地垂首道:“大王心中早有决断,妾不敢多舌。”
我的前额紧贴着青石地面,耳里依稀听见曹操骤然站起身。他自顾自地踱了几步后,才让我将头抬起来,迎向他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的目光。
“是啊,孤早已下定决心。”
魏王陛下竟是亲自出手搀起了我,温声道:“和长文说,若天命在吾,吾为周文王矣。”
我怔怔地望着笑的……柔情似水的曹操,一时间竟也有些手足无措,就这麽慌乱地与他对视着。
与他的话语相反,曹操的眼里分明充斥着野心,盈满了老骥伏枥的豪情壮志。
我不晓得这般的他为何甘愿做周文王,而此刻其满腔的温情,又是从何而来。
然後,一切在他有如梦呓的一声轻唤中有了答案。
“文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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骤然听闻到这已许久无人提起的名讳,不觉泪流满面。
哽咽地再度伏拜下/身,对着尊贵无比的魏王陛下出言提醒道:“妾……妾并非大王思念之人。”
曹操闻言,方如大梦初醒般地怆然笑起,语调沉痛:“孤晓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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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晓得为何让妳来这趟麽?”
随着我摇首的动作,他轻声道:“孤梦见文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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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苦笑,不可自控地对眼前这位老者感到嫉妒——
自阿父去後,我未能在梦里再得见他。
当日在寿春,真的就是我们之间的最後一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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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操取过绢布,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黄铜色的香炉,见到我纠结的神情也笑了起来,道:“和伯益那孩子不同……妳和妳父亲很像。”
“若要说相似的话,大王为何不召见长倩?”
我不禁对此感到疑惑。
曾和郭奕有几面之缘,我也晓得他和郭嘉截然不同,是个一板一眼的家伙。
但比起如浮萍般随波逐流的我,执拗的阿恽绝对更像我们的父亲。
“长倩啊……他没有你们聪明。”
曹操摇头轻叹:“妳弟弟看不清这个世道,徒然碌碌一生,当真是可惜了。”
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,对他的话并不太苟同。
阿恽才不傻,他只是不同於理性凌驾感情的我们,恣意地随着自己的心过活而已。
即便是阿父也得羡慕他的任性妄为。
荀令君毕生执着,却终究只在建安十七年任性了一次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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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这些前尘旧事想得出神,曹操好似也看出我的心思,摆手道:“罢了……反正长倩现下在邺城休养,孤终究是见不着他了。”
他字句之间竟是毫不掩饰地透漏出自己已然来日无多的讯息。
即使我心知肚明,也难免感到有些伤感,可依旧只能言不由衷地恭声回答一句:“大王千秋无期。”
“妳就别装了,以为能骗过孤麽?”
曹操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看:“妳当日,也是在欺骗孤,对吧。”
曹操没有点明,然则我一下子就能了然他指的是何事,毕竟我与他的交集可说是少得可怜。我知道对方想听真话,却终究不敢一语直接道出残酷的实情。
“……妾罪该万死。”
“没事。孤就知道……文若定是後悔追随孤了。”
曹操平静地轻颔,似是早就预设了结局,只是他微微发颤的声线还是出卖了心事。
“但孤未曾懊悔过。”
我霎时有种难以呼吸的感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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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没有再言语,曹操也是,我俩就这麽一动不动、滑稽地对视着。
我简直都以为时间在此刻静止了,唯有那尊香炉中缓缓向上飘散的烟雾昭示着它还在往前推移。
“妳走吧。”
良久,他闭起眼挥挥手让我离开,说话的样子透出了苍老与疲惫。
我转身沿着侍女引领的方向出了行宫,却忍不住回头多望了殿内独坐着的老者几眼。
我现下才发现他是真的老了,形销骨立的身躯、灰败的面色如一根蜡烛燃到了尽头。